對於我的提議，慕緒聲似乎很是讚同，直接拿了一壺酒就要往嘴裏灌。

我趕緊攔下，遞了個杯子給他，“這麽喝傷身。”

其實酒這東西，怎麽喝都傷身，只不過此刻我是帶著目的來的，這話我自然不會與他說。

慕緒聲一向話多禮節重，但在喝酒這事情上面，他十分豪放。

簡單地幾句高興呀快意呀如何之後，他的興趣似乎只在喝酒上面了。

兩壇上好的女兒紅，除卻最開始的三杯，再也沒有飲過第四杯了。

慕緒聲醉了，醉得不輕，最後指著我哈哈大笑，至於笑什麽，我無從得知。好在他只鬧騰了一會兒便安靜了。任憑我如何推他拍他，他也沒有反應。

有前車之鑒在，這次我是直奔著主題剮他的衣服的。

可結果令人大失所望，我沒瞧著半個符咒的影子。唯一瞧著像的，是男人心口的一處刺青——那裏刻著一朵火紅的五葉的花兒以及一組奇怪的文字，似乎是草書，我看得不清，只綽約認出一個“彩”字。

這組字瞧著有些古怪，若真是符咒的話，那是偷也偷不走的了。

我惆悵地坐在榻上看了男人半天，最後放棄了。

整理好男人的衣服，收拾好了酒壇子告辭的時候，門口的琮離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，看得人心裏毛毛的。

“明姑娘，下次若是真心想要喝酒，其實可以找琮離更好。”說這話的琮離一本正經。

我笑著點頭，“好啊好啊，等你成年之後我必定找你喝酒。”

“我十六了，早已經成年。”說這話的琮離依舊一本正經。

“額，這樣啊，那下次有機會一起喝啊。”

“那希望明姑娘記住自己所說的話，不要又忘記了。”

“這個自然自然。”

其實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，只不過是要應付過去罷了。那琮離的眼神太過於犀利，像是洞穿了一切一般。

後來我才知道，真正洞穿一切的人是誰，只不過他裝著糊塗罷了。

“越糊塗的人，才越開心。”

從賣糖人大爺的口中聽到這句話，頗感意外。

大爺不緊不慢地解釋，“買一送一，多買不多送，姑娘嘗好了再來嘞！”

我拿著糖人回到客棧，只可惜張霜還未醒。

糖人太過於黏牙，並不“好吃”，我正愁苦於剩下半個糖人如何安放的時候，外面有了敲門的聲音，竟是慕緒聲。

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憔悴，見著我，臉上現出笑來，“他，是否還未醒？”

我頓時生出警備來，“如何？”

他似乎比我還要緊張，趕緊解釋，“那一晚你夫君的癥狀與我一個朋友極為相似，也是無故忽地大汗淋漓而後暈厥，我不知你夫君如今是個什麽情況，只是幾日未見著他了，想必與我那朋友一般，不僅僅是暈厥，而是昏迷。”

他說的這般煞有介事，我只好點頭，“的確如此。”

“那，讓他試試這個。”說著，慕緒聲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瓶子來，“這是專治暈厥的藥，我按著我那朋友的方子配制的，若是你信得過我，就替他試一試吧！”

我接過那瓶子，無意之中觸及到那人的手，只覺得冰冷得很。

“你不舒服麽？臉色這樣差，手也這樣涼？”

“沒事，過幾日就好了。”留下這句話，他轉身離去。

對於慕緒聲，我有戒備，將手裏的藥摩挲良久，終歸還是給張霜服下。

張霜在服下藥的當晚醒了過來，“謝謝。”罕見的，竟還沖著我笑了下。

等到第二日的時候，張霜似乎已經好好透透的了，唯一有些奇怪的是，他竟與我說想要去學武。

“為何要學武？”我不理解，“現在這樣不也挺好的麽？”

張霜搖頭，“不夠，還不夠。除卻占蔔，我身無長物，我雖為你的奴仆，但遇上如今的情況，卻還要你來護著我。若是我的本事高一些，更高一些，才可以護住你，護住我們。”

我不曉得是不是那藥物的原因，如今的張霜的眼睛裏，少了死氣，少了呆板，多了生氣，多了神采。這樣看著，更像是一個人，唯一的一點不足是，不太聽我的話了。

我不願意他走，可待我入睡之後，他連一封信未留就離開了。

其實我一直醒著，於是臨別之時他說的那些話我聽得清楚明白。

“如今的我不配留在你的身邊，等我強大起來，我會回來找你，一年之內若我不回來，你就將你手裏的線斷了。”

於是我身邊，再沒有一個一語中的神機妙算的傀儡了。可該做的事情還得繼續做，那顏家的小姐眼睛裏面的女人，那是我生意的本錢。

我去了一趟顏家，光明正大地混在一堆歌姬裏面進去的。

雖說顏家的女兒如今生死未明，可顏家的兒子的生辰，該慶祝還是得慶祝。

顏家系小公子的生辰，婺城富商官僚去了大半，場面熱鬧非凡。越熱鬧人就越多越雜，守衛也就越松散。沒有費什麽力氣，很快我便是到了顏家小姐養傷的院子。

院子裏就一個丫頭一個婆子，也無甚守衛，想來這顏家老爺著實不看重他這個女兒，半夜遇襲之後竟還這般懈怠，真是，奇葩呀！

我趁著那丫頭婆子去廚房的空兒，正準備趁機溜進那院子的時候，忽地有人從身後拉住我的手。

下意識的，轉身之間我另一只手上的刀就附了上去，刀尖與那人的心口相貼，若不是看見的那人的模樣，看恐怕下一刻那刀子就要入心半寸了。

“怎麽是你？”我手上的刀撤回不及，終究還是將對方的衣服劃破了一大截。

慕緒聲看著我，無奈地嘆了一口氣，“有人在做傻事，我在拉她回來。”

我並不笨，慕緒聲所說的人指的是我，至於什麽是傻事，我卻不明白。

他解釋給我聽，指了指那間房子，道，“若是你現在沖進去，馬上便會被四五人齊齊按在地上不得動彈，而後第二日這婺城大牢裏就會多出一個囚犯，再過一日，就會多出一個斬立決的犯人。”

我明白過來，“你是說那裏面有陷阱？”

慕緒聲點頭，“此處不方便說話，我們找個合適的地方。”

慕緒聲帶著我去了一處院子，城南的深巷之中，往裏一百步，別有洞天。

“去過許多的地方，後來發現還是這樣的小院子住著舒服。”

初夏，院子裏面的紫色鳶尾花開得燦爛，想不到，婺城這樣的地方還能養出鳶尾。要知道婺城幹冷，而鳶尾花喜臨水而居，這樣的花兒若是在江南那樣的地方算不得什麽稀奇，可在婺城說是奇珍異寶也不為過。因著這樣的緣故，我不禁多看了那花幾眼。

“那是三年前種下的，平時有人照管著，只要註意定時澆水便好。”那人似乎看出我的驚訝，解釋道。

“日日澆水，三年不止，那很是不容易。”

“再不容易也過去了，如今有人來看它了。”

院子裏是有人的，聽著我二人的說話聲，不久出來個小童，年紀雖然小，見著慕緒聲竟然還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之後道，“小生不知大人到訪，有失遠迎，還望大人恕罪。”

“無礙，你去準備一些吃食，等下端到那涼亭之中去。”說完慕緒聲對著我笑笑，“你跟著我來。”

今日的日頭很好，涼亭處卻涼爽得很。想一想，還是得益於這滿園的綠色，要知道，就連那院墻上面都爬滿了牽牛花合著葡萄藤。

不會兒那小童子便是端著茶水以及糕點上來了，“如公子所好，水裏加了糖。”說完這個他又像是想起什麽來，“望公子恕罪，小生一時忘了今日有客人來。”

慕緒聲並未回他，轉頭過來看我，唇微微揚著，“茶水裏加了冰糖，你可介意？”

上門做客哪裏有嫌棄地道理，更何況眼前這個人還救了我。我趕緊擺手。

於是慕緒聲也就回了他，“姑娘並不介意，你下去吧！”

慕緒聲為我倒了一杯茶，“喝一點吧，等下或許有很多話要說。”

我端起那杯茶一飲而盡，喝完等著慕緒聲喝完然後好好談事情。

可慕緒聲並未動他面前的那杯茶，只是看著我喝，喝完還問我什麽味道。

我覺得奇怪，加了糖自然是甜味啊，於是這麽回了他。

他的反應有些奇怪，似乎是憤怒，又似乎是心痛，又似乎帶著些驚訝，最後眼裏那一抹情緒閃躲得太快，我看得並不分明。

“有問題麽？”

“沒，沒有。”吞吐之間，他將話題轉了個個兒，“我與你好好說一說那顏家的小姐。”

我並未註意到他所說所指的是那顏家小姐，而並非“今日的陷阱”。

“你知道顏家小姐叫什麽名字麽？”清嗓子說道之前，慕緒聲問我。

叫什麽名字，我自然知道的，毫不猶豫地給出答案，“顏青。”

慕緒聲笑而不語，只是搖頭。

“是我記錯了麽？”我皺眉，“可張霜與我說的分明就是這個名字。”

“不是你記錯了，而是看錯了，那顏青身體裏的女子並不是她，她舍棄了那具身子，獻祭給了妖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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